「anone」,是「あのね」的羅馬拼音,也許,可以解譯成「跟你說哦」。
這樣的發語詞,《Mother》裡的蘆田愛菜會拉拉媽媽松雪泰子的衣袖說著,《追憶潸然》的高良健吾會在家庭餐廳的座椅上聽到少女有村架純這樣說著,而這一次,広瀬すず飛快的敲著手機鍵盤,準備告訴一個素未謀面的少年一個似真似假的童話故事時,她默默打下三個平假名當作故事的起點:
あのね,跟你說哦。
醫生面對病人要宣告得了絕症時,會用很多漂亮的美麗金句掩飾接下來的尷尬氣氛,但話說完了,真實的真相卻不會被這些勵志的話語而改變,依舊灰暗,依舊充滿不安,仍要面對「殘酷」。
坂元裕二用這種方式輕輕地帶過自己的寫作習慣,他會在自己的劇本裡寫下很多漂亮的金句(但對不起我應該是台灣地區最常推廣他的《四重奏》金句的人請原諒我),但演員說出了他那些充滿象徵的漂亮名言後,看完劇的觀眾關掉了螢幕,接下來,還是面對自己的「殘酷」。
這就像明明沒有人會注意被藏在手套裡的無名指被擦了藍色指甲油,卻還要告訴自己「這就是我的護身符」,賦予它意義,讓它變成自己的希望,但是自己的雙手,到最後還是在碰觸那些灰暗的死亡,那些可怕的「殘酷」。
跟你說哦,這些「殘酷」才是社會的真實,是欺騙底下的真相。
就像兩個一心尋死的人們,告訴彼此「說『想死』是因為這樣才能繼續活下去」,因為他們要面對的殘酷,一個是明明是經營咖哩店卻是炒烏龍麵好吃的神經廚師,一個是經歷了十四次不公平的升遷憤而犯罪的中年女子,但他們卻在看到大量錢財的瞬間,活的比誰都還要積極,不再繼續欺騙自己的生存本能,但只有在那個瞬間,他們活的真實,接下來,還是得繼續找尋死亡。
住在網咖的少女們歡欣地講著自己,什麼都可以說,今天打工遇到什麼樣的壞人,今天為什麼會弄的連門牙都被打掉了,卻絕口不提自己經歷了什麼樣的過去,一起睡著,一起移動,一起偷笑,一起做壞事,但在最後一刻被迫面對真實的殘酷時,其中一個少女卻笑著說「對不起,我還是想去留學啊」,頭也不回地離開了,每個人竟從頭到尾都在說謊,包括自己,不光騙了別人,最後連自己也騙了過去。
但是自己其實從來沒忘過啊,腳下踏著滑板,畫著婆婆變成黑暗樣貌時背後的畫。
那像安寧的天使也像殘酷的惡魔,像兩個少女碰到利益的前與後,真相是多麼的靠近她,而她連自己的名字也搞不清楚,到頭來一個人看著每個人都離開的Line群組對話,刪掉像夢般的虛假照片,繼續面對殘酷。
住在看得到「鸛」的醫院的說謊少年說著,「珍貴的回憶可以成為支柱,可以成為護身符」,告訴她,妳是真的,妳不是孤獨的人,妳是有真實名字的人,妳不是烤壞掉的餅乾。
少女問「我可以去見你嗎」,少年回,「不行,見到妳我會害怕死亡,孤獨就不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」,她又問「又說什麼死亡,這又是假的吧」,少年淡淡的回答她,「不,這是真的。」
只有殘酷是真的,所以少女哭泣。
敲下以往的あのね,少年卻離開了。
沒有名字的少女,想起了自己的本名,她只剩沒有謊言的記憶,她只能相信,自己還有一絲絲能對抗殘酷的能力,一點點能忍受孤獨的蒼涼。
就像美麗的一道流星,滑過了黑暗,消失在她再也望不見邊,殘酷的孤獨的真實世界。